第一百八十一章 哪怕流净最后一滴血 四
“檬檬。”唐宋仿佛找到救命稻草般，她一把抱住牛檬檬，两个小姐妹嘤嘤地哭着，渐渐地哭声越来越大，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孙庆庆听到牛檬檬两个人的哭声，他想让姜磊几人去安慰安慰牛檬檬和唐宋，却被祁大鹏制止住，祁大鹏低声哽咽地说：“孙哥，就让她俩哭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孙庆庆沉默了，他看了一圈四周，所有人都眼圈泛红，很多人都将头别过了一边，不让人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他最后将目光放回自己的正前方，此时此刻在地面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十一具尸体，他们此刻都保持着生前最后的样子，有愤怒，有不甘心还有永不瞑目，心脏似乎再次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剜心之痛。
“站好最后一班岗，还有两个小时支援部队就到。”孙庆庆整理了一下心情，他对祁大鹏说：“到时候我们送战友们回家。”孙庆庆特意把回家两个字重重地说了出来。
“是，保证完成任务。”祁大鹏泪流满面的立正站好，郑重地向孙庆庆、向此时此刻沉睡了的十一个兄弟大声保证，自己一定会保护好他们牺牲生命守护的这片土地，不能让自己兄弟的鲜血白流。
给北山舰靠港带缆的是姜磊和大宝几人，孙庆庆和祁大鹏等候在码头边，当胡舰长和范政W两人带着陆战队的队员登岛后，彼此面色沉重地握了握手，他们要马上进行情报交接，接下来双科群岛的安全事物就要移交到隶属于深海舰队的陆战队负责，所以作为副队长的富飞自然是这次行动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在胡舰长和范政W两人身后站着二十二名穿着白色海军礼服的士兵，其中一队人手里捧着鲜红的五星红旗，另外一队人则双手捧着简易担架。在下地之前，他们被告知在这里看到的一切都是保密的，甚至终身都不能对外透露出一个字，看到舰长和政W两个人表情凝重，这些队员们也都知道他们即将亲身参与到某些重大事件中。可是当所有人搭车来到机场时，一架伊尔76映入所有人的眼前，远远看去在伊尔76旁边零星站着几个人，可是当他们从车上下来的那一刻，一副终生难忘的画面进入所有人的视线范围内。一股浓重地血腥味立刻钻入鼻孔，地面上一滩滩的鲜血似乎在告诉所有人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所有人不禁屏气凝神，就连走路都刻意放缓了双脚着地的力度，就怕自己的行为触怒了逝者的长眠。
胡舰长和范政W以及富飞三个人虽然在来双科群岛的路上就已经收到情报，他们已经大致知道在这个岛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当亲眼看见十一具尸体就生生摆在自己眼前时，眼圈忍不住红了。他甚至认出来这里面竟然有他熟悉的面孔，那些曾经在深海基地驻训的年轻人。曾经朝气蓬勃的一群年轻人，受到过良好的教育，经历过最苦的训练，就连他们舰艇上的大小伙子都曾经开玩笑地说这种苦他们可是吃不来。他曾经还训斥他们舰艇上这些看人家笑话的士兵来着，觉得自己的兵哪里就比别人的兵差了。可是现在他觉得他错了，简直是错的离谱至极。他的兵虽然也是兵，可是确是和平年代的兵，没有经历过真枪实弹、流血的兵。
胡舰长左右看了看，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暗暗松了口气，如果他此时能够回头望向他身后的塔台，他就会看见此时此刻在塔台指挥室的玻璃窗前，牛檬檬正拿着望远镜向他们这个方向眺望。
“敬礼！”胡舰长大声命令道，他立定站好，他举起自己的右手，用属于军人最高的礼仪向逝者致敬。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范政委声音颤抖着说，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在他面前的那十一名逝者在他眼里还都是年轻的孩子啊！
所有人都安静而快速地帮死去的逝者整理服装，简单地帮他们擦去血迹，再将他们抬到担架上，最后在全身覆盖上鲜红的五星红旗。
“啊？”一名士兵惊呼出声，胡舰长几人望过去，看到这名士兵脸露吃惊之色。
胡舰长刚想轻声呵斥他，就见祁大鹏走过去，蹲在张宇航的身边，他伸出手轻轻地将他的双眼合上。祁大鹏动作极其轻柔，生怕打扰了张宇航睡眠似的，轻轻地说：“兄弟，你好好地，哥带你回家。”说话间已经是满脸的泪水。他猛地站了起来，对刚才的那名士兵敬了个礼，轻声说：“这位同志，辛苦了。”
小同志满面羞愧，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解释些什么。
“请英雄回家。”胡舰长大喊，
“请英雄回家。”所有人都大喊，不知不觉间泪水流满所有人的脸颊，
牛檬檬站在塔台玻璃窗前，虽然她听不见下面的人说什么，但是她却知道他们在说着什么，不知不觉间眼前渐渐模糊一大片。
“各单位归位，准备撤离。”祁大鹏冷静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牛檬檬擦了擦脸，立刻转身快速向机场方向跑去。在快要到达伊尔76旁边时，牛檬檬就认出来胡舰长，她边走便向胡舰长和范政W两人敬了个军礼，算是在这异国他乡熟人相见打了个招呼。
胡舰长吃了一惊，他果然还是看见牛檬檬了，虽然只是擦肩而过，两个人也没能说上一句话，不过牛檬檬轻轻地对他点了点头，她脸色煞白，弱小的身躯竟然背着沉重地单兵防空导弹和狙击枪，手里还拿着一把突击步枪，但是却神态坚毅，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牛檬檬的另一面。
当伊尔76落地的那一刻，牛檬檬望向放置在机尾的张宇航等人的遗体，她的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起伏波动。全程她都陪同在唐宋身边，将武器都归还库房后，刘永将所有人都安排在招待所单间里。他不允许牛檬檬几人彼此之间见面，也不允许任何人和牛檬檬他们说话，他们只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每天除了睡觉就是看电视。每天都有心理医生过来和她谈话，她也可以给牛爸、牛妈甚至牛俊峰打电话。知道她心里惦记着牛俊峰那事的处置结果，程楠还特意给秦雨打了个电话，然后将结果转达给牛檬檬。
得知最后间谍落网，牛俊峰也成功复飞并安排了战备值班任务，牛檬檬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喘出一口浊气。她躺在床上，看着洁白的天花板，脸上渐渐布满了泪水。哭着哭着，牛檬檬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逃避下去，因为从双科群岛回来，她就一直在放任自己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和心理医生聊聊天，偶尔也会和来看望她的刘永和程楠聊聊天，对于她的这种放任自流的态度，刘永和程楠两人出奇的没有制止，甚至连问都不问，只是让值班的小战士及时将吃的、用的和穿的送过来，不要有什么短缺。
其实牛檬檬也没有和刘永、程楠两人有多长的谈话时间，仅仅几天时间牛檬檬就见刘永和程楠两人两鬓间又多了不少白头发，一靠近就一股的烟味，眼睛熬得都凹了进去，由此可见这两人这几天时间里有多么忙了。
在不知道睡了几天，和心理医生交谈了几次后，牛檬檬突然间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猛地翻身起床走到空地上开始做俯卧撑。
“一、二、三……”
狭小的招待所单间里响起牛檬檬数数声。在门口持枪守卫的小战士偷偷的将门拉开一道小缝，看到牛檬檬玩了命的进行训练后放下了心，又帮她将门关好。
对于这些发生的一切牛檬檬都看在眼里，但她并不在意，她更在意的是如何能让自己更强。只有强了，才不会再有流血和牺牲。
直至小战士将别着牛檬檬名字的常服送过来，牛檬檬知道最后道别的时刻到了。
在那一天，她早早地起来，完成了她自己给自己的晨间训练任务后，她仔仔细细地洗了一个澡，然后穿上军绿色的常服，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等待。她的后背挺得笔直，眼睛望向前方雪白的墙壁。
“走吧，和他们好好告个别。”卢松飞推门走进来，对牛檬檬说。
牛檬檬看见卢松飞感觉略微有些恍惚，她安静地站起身跟在卢松飞身后向那个她最害怕的地方走去。
这是一个牛檬檬永远都不会忘记的遗体告别仪式，牛檬檬清清楚楚地记得在那一天，祁一天的母亲哭昏了过去，张宇航班长的老母亲趴在他的墓碑前久久不能起身，史超的父亲哭着问：“儿子，你走了，你让我和你妈怎么办？你走了，我们又怎么能活下去？”
一等功，谁都知道一等功意味着什么，可是又有谁真的知道一等功的背后是多少悲欢离合，是多少血水和汗水？
牛檬檬甚至有那么一刻有点恨刘永和程楠，为什么要把她们挑到这里来，为什么要让他们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为什么？为什么？
她站在队伍的后面，注视着在队伍最前面那两个曾经挺拔的背影，即使他们都站在刘永和程楠的身后，她还是觉得那两个背影似乎尤其孤独，甚至两人的身体都在略微的晃动。
几天以后，在一个雨后的清晨，晨雾像一片薄纱一般，轻轻的挂在路边的树叶上，慢慢的聚成一粒粒露珠。周遭清脆的鸟鸣声为这静谧的山谷增添了一丝生气。
“石头，你说，我老师和师弟师妹问我祁一天怎么了，我该怎么回答啊？”牛檬檬在前，姜磊在后，两人穿梭在墓地的墓道间。他俩一前一后分别给每个墓碑前都摆放上一束白**和三个苹果，三个橘子。最后牛檬檬的脚步停在祁一天的墓碑前，她蹲了下来，用手一点点的滑过祁一天的照片，她回过头来，仰望着他，语气平静地问姜磊。
